2012年2月22日星期三

我的人生感悟--季羡林


勤奋、天才(才能)与机遇

     人类的才能,每个人都有所不同,这是大家都看到的事实,不能不承认的,但是有一种特殊的才能一般人称之为“天才”。有没有“天才”呢?似乎还有点争论,有点看法的不同。“文化大革命”期间,有一度曾大批“天才”,但其时所批“天才”,似乎与我现在讨论的“天才”不是一回事。根据我六七十年来的观察和思考,有“天才”是否定不了的,特别在音乐和绘画方面。你能说贝多芬、莫扎特不是音乐天才吗?即使不谈“天才”,只谈才能,人与人之间也是相差十分悬殊的。就拿教梵文来说,在同一个班上,一年教下来,学习好的学生能够教学习差的而有余。有的学生就是一辈子也跳不过梵文这个龙门。这情形我在国内外都见到过。

   拿做学问来说,天才与勤奋的关系究竟如何呢?有人说:“九十九分勤奋,一分神来(属于天才的范畴)。”我认为,这个百分比应该纠正一下。七八十分的勤奋,二三十分的天才(才能),我觉得更符合实际一点。我丝毫也没有贬低勤奋的意思。无论干哪一行的,没有勤奋,一事无成。我只是感到,如果没有才能而只靠勤奋,一个人发展的极限是有限度的。

   现在,我来谈一谈天才、勤奋与机遇的关系问题。我记得六十多年前在清华大学读西洋文学时,读过一首英国诗人Thomas Cray的诗,题目大概是叫《乡村墓地哀歌(Elesy)》。诗的内容,时隔半个多世纪,全都忘了,只有一句还记得:“在墓地埋着可能有莎士比亚。”意思是指,有莎士比亚天才的人,老死穷乡僻壤间。换句话说,他没有得到“机遇”,天才白白浪费了。上面讲的可能有张冠李戴的可能;如果有的话,请大家原谅。

   总之,我认为,“机遇”(在一般人嘴里可能叫做“命运”)是无法否认的。一个人一辈子做事,读书,不管是干什么,其中都有“机遇”的成分。我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如果“机遇”不垂青,我至今还恐怕是一个识字不多的贫农,也许早已离开了世界。我不是“王半仙”或“张铁嘴”,我不会算卦、相面,我不想来解释这一个“机遇”问题,那是超出我的能力的事。 

--1997年

光之翼

王健仲 21.02.2012

我就在路灯下度过了我的童年,幻想着各种“反方向”的生活。如果鱼在空中飞翔,乌鸦在水里悠游,那是个什么样子的世界?如果花儿会起舞,蚊子会吃青蛙,那我们还依旧生活在所谓的真实世界吗?如果亮光有洞,那么我们眼前所见到的景物会变成怎样的?

阳光静静地洒落,纸风筝在蔚蓝的天空中翱翔,薄薄的枯叶落寞飘下;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海浪随着风向的转变缓缓地退了下来。

风,吹走的是周围的建筑物,吹走的是悠悠的岁月,吹走的是人们层层的情感。但风,它也给我送来了片片回忆,好让我把各个片刻叠加起来,化为永恒。

我坐在一棵貌似20来岁的树下,手上捧着马塞尔·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读得倦了,我就抬起头望望周围的环境。当我在阅读的时候,我总喜欢在我的右掌心里握住一把沙,紧紧地把它们捏成一团。读着读着,这些沙粒会依据自己的速度慢慢地从我的掌心溜走。当我停止阅读的时候,我就摊开掌心观察手里仍握住的沙。就在这瞬间,有些沙粒会一股劲儿地滑落,而剩下的只能面临逃不走的命运,苦苦央求我把它们给放了。

由于我的双亲早逝,因此我和爷爷便相依为命。为了抚养我长大,爷爷每天都到组屋附近捡纸皮讨生活。其实,只要你睁开眼睛仔细观察,这种现象在这富裕的国度里比比皆是。

爷爷从早到晚推着小推车,到处收集人们废弃的纸皮或报纸,之后把它们变卖掉,好换取祖孙两人的三餐温饱。爷爷天天穿过一座座矗立数十年的组屋,而对我来说,这些组屋好像每几年就披上一层又一层的新衣,偶尔佩戴一些较高科技的器材和装饰似的。它们的外表仿佛焕然一新,企图变成一个活力十足的青年,然而,无论怎么改,人们仍改不掉的是其内在的结构与本质。现代社会只不过是每个孤立的个人的集合体。大地自然是一体的,然而,一盖上一座座大同小异的房子之后,大地就被分割成一块一块的,而人们之间的关系就像牛筋被切断一样。似乎,现代文明就是每个人尽量把自己孤立起来,以方便办事。

在爷爷捡回来的“宝贝”当中,不乏掺杂一些好书。小时候我常从这堆宝物里翻找出一些好书,当中属余光中的作品最让我印象深刻。他曾说过:“慢工出细货,其实也不尽然。胸中若本无货,再慢也未必出细货。”有时我也翻开那些旧报纸。我对世界的认识就是从这些报纸来的。读着读着,赫然发现一个事实:新闻,对于刚发生的事往往积极报道,然而,对于事件的后续则采取较消极的态度,不是吗?

由于我居住的地方可算是个“贫民区”,周围没有什么地方好让我玩耍。小时候,我最佳的玩伴便是附近马路上的盏盏路灯。说来奇怪吧?我常选择呆在路灯下最黑暗的角落,我可以站在那里一整个夜晚不动,为的是观察周围的环境,因为人们总是匆匆忙忙地走过,他们注意到的是光,而不是我。

我就在路灯下度过了我的童年,幻想着各种“反方向”的生活。如果鱼在空中飞翔,乌鸦在水里悠游,那是个什么样子的世界?如果花儿会起舞,蚊子会吃青蛙,那我们还依旧生活在所谓的真实世界吗?如果亮光有洞,那么我们眼前所见到的景物会变成怎样的?
当然,作为一个淘气孩子,我有时会做出一些幼稚举动。每当我把这些举动告诉爷爷,他总是板起脸斥责我。每次被他骂了一顿之后,我心里便很不是滋味的。过了一阵子,他便会静下心来,叫我坐在他瘦弱的腿上,心平气和地对我说:“你要记住:人生在世,做一件事就等于少一件事,吃一餐就等于少一餐,睡一觉就等于少一觉,不能轻视啊!”

顿了一顿后,爷爷继续说:“一个人的态度就决定他能飞多高,你的想法会左右你未来的出路。我总有一天会离开你的。爷爷不怕死,你也一样。”

虽然我深知自己做错事,而且也相信爷爷骂我是有原因的,但每每他对我说上述的话时,我心中的怒火还是无法被浇熄。为什么生他的气?我自己也不知道。

长大后,爷爷终究敌不过时间的蹂躏,患上老人痴呆症。虽然这种情节在电视电影里上演了无数遍,观众也常批评编剧没创意,但当它一旦真实地发生在你身边,你才真正了解到这种题材原来是这么“贴近人心”。

看着爷爷从精神奕奕变成呆滞无神,我的心揪了起来。此时此刻,我突然想起村上春树在《舞·舞·舞》的一句话:“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随着我们的长大,洞悉事物的能力一再加强,事情也变得越来越明,但我们的感觉却越来越不真实。

面对着爷爷,我只能感到无比遗憾。当我开始注意观察他的时候,他已变得白发苍苍,步履蹒跚。人人都想过着毫无遗憾的生活,但我认为,所谓毫无遗憾的生活是建立在遗憾的基础之上的。我心中浮现出自己未来年华老去的面貌。年纪一大,记忆的箱子仿佛永远被深埋在储藏室里,不被提醒就不会想起它。如果我变成了丑陋的老人,我会不会比较不引起别人注意?如果我同我这一代人集体变丑的话,那我就不会那么突出了吧?

天空的白云就像白色菌种不断繁殖,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渐壮大,慢慢地,它们从白若棉花的优雅姿态变得黑如炭灰,一副凶神恶煞的面貌似的,形成了一片片乌云。当它们的能量累积到一个极限,这些黑色“菌种”就会像洪水爆发一样,在人们毫无戒备与预警之下,突然一颗颗地掉落到大地,袭击城市内的各个“器官”,人们的各种生活规律、体制和日常作息等都受到干扰。

几年过去了,爷爷终究对抗不了病魔与世长辞。对于他的死亡,或许因为爷爷一直来就让我有所准备,我没有感到太大的悲伤。活着的人从早到晚一直害怕往死人世界迈进。虽然人们可以尝试不理睬它,把它拒于千里之外,但一闭上眼睛,明显的事实形成一股可怕的力量奔向自己,最终把一切都带走。往生者会被淡忘、嘲笑或利用,三者必择其一;至于被理解,这往往是不可能的。

二月的绵绵细雨继续落下,在白纸上刻下一道道伤痕。我又回到久违的路灯下,把手上一叠白纸折成的纸飞机往光线里投过去,企图让它们代替我,刺破一盏盏路灯下所透射出的光芒,让无瑕的光留下残缺。

“人生在世,做一件事就等于少一件事,吃一餐就等于少一餐,睡一觉就等于少一觉,不能轻视啊!”

SEP讲座观后感


一年一度的SEP讲座会终于圆满落幕,同时也为在座的 同学们打了一剂强心针。毕竟,对只在国大中文系带了 两三个学期的学子们来所说,独力申请学生海外交流计划并不容易。除了各种考量与手续外,各种打听与心理建设也是必须的。

因此,今年的SEP讲座会毫无悬念的邀请了中文系的林立与徐政博士来分享他们的经验。 这一分享也让同学们了解了申请海外交流计划的过程,其手续以及需要注意的相关事宜。为了更好解释清楚,人文与社会科学院院长办公室的相关负责人汤雪琦女士亦抽空莅临这次的讲座,为同学们解答。

在同学们尽情地让心中的问题一一得到解答后,现场的主角便从老师们转移到各位前来分享经验的学长学姐身上。通过图片与幽默的语言,前辈们成功的让在座的老师与同学,笑得开怀,并对自己独特的旅程充满期望。

前辈们的足迹遍满两岸三地,他们用自己的语言传达了热诚。他们借着分享经验的同时,让同学们看到了各间学府的特色与人文气息。并非一味赞许的口气,拼凑出属于自己的旅程。因此,在SEP讲座会圆满落幕的同时,同学会亦感谢各位老师与前辈们的出席,同时预祝想要申请交流计划的同学们得偿所愿,得以翱翔!

--诗玲

2012年2月14日星期二

不相信--龙应台

二十岁之前相信的很多东西,后来一件一件变成不相信。

曾经相信过爱国,后来知道“国”的定义有问题,通常那循循善诱要你爱国的人所定义的“国”,不一定可爱,不一定值得爱,而且更可能值得推翻。

曾经相信过历史,后来知道,原来历史的一半是编造。前朝史永远是后朝人在写,后朝人永远在否定前朝,他的后朝又来否定他,但是负负不一定得正,只是累积渐进的扭曲变形移位,使真相永远掩盖,无法复原。说“不容青史尽成灰”,表达的正是,不错,青史往往是要成灰的。指鹿为马,也往往是可以得逞和胜利的。

曾经相信过文明的力量,后来知道,原来人的愚昧和野蛮不因文明的进展而消失,只是愚昧野蛮有很多不同的面貌:纯朴的农民工人、深沉的知识分子、自信的政治领袖、替天行道的王师,都可能有不同形式的巨大愚昧和巨大野蛮,而且野蛮和文明之间,竟然只有极其细微、随时可以被抹掉的一线之隔。

曾经相信过正义,后来知道,原来同时完全可以存在两种正义,而且彼此抵触,冰火不容。选择其中之一,正义同时就意味着不正义。而且,你绝对看不出,某些人在某一个特定的时机热烈主张某一个特定的正义,其中隐藏着深不可测的不正义。

曾经相信过理想主义者,后来知道,理想主义者往往经不起权力的测试:一掌有权力,他或者变成当初自己誓死反对的“邪恶”,或者,他在现实的场域里不堪一击,一下就被弄权者拉下马来,完全没有机会去实现他的理想。理想主义者要有品格,才能不被权力腐化;理想主义者要有能力,才能将理想转化为实践。可是理想主义者兼具品格及能力者,几希。
曾经相信过爱情,后来知道,原来爱情必须转化为亲情才可能持久,但是转化为亲情的爱情,犹如化入杯水中的冰块──它还是冰块吗?

曾经相信过海枯石烂作为永恒不灭的表征,后来知道,原来海其实很容易枯,石,原来很容易烂。雨水,很可能不再来,沧海,不会再成桑田。原来,自己脚下所踩的地球,很容易被毁灭。海枯石烂的永恒,原来不存在。

二十岁之前相信的很多东西,有些其实到今天也还相信。
譬如国也许不可爱,但是土地和人可以爱。譬如史也许不能信,但是对于真相的追求可以无止尽。譬如文明也许脆弱不堪,但是除文明外我们其实别无依靠。譬如正义也许极为可疑,但是在乎正义比不在乎要安全。譬如理想主义者也许成就不了大事大业,但是没有他们社会一定不一样。譬如爱情总是幻灭的多,但是萤火虫在夜里发光从来就不是为了保持光。譬如海枯石烂的永恒也许不存在,但是如果一粒沙里有一个无穷的宇宙,一刹那里想必也有一个不变不移的时间。

那么,有没有什么,是我二十岁前不相信的,现在却信了呢?

有的,不过都是些最平凡的老生常谈。曾经不相信“性格决定命运”,现在相信了。曾经不相信“色即是空”,现在相信了。曾经不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有点信了。曾经不相信无法实证的事情,现在也还没准备相信,但是,有些无关实证的感觉,我明白了,譬如李叔同圆寂前最后的手书:“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忘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相信与不相信之间,彷佛还有令人沉吟的深度。